十八年後的終極告白（十五）

我媽媽說，我轉去本地東華三院幼稚園是因為爸爸炒股票輸了錢，她都沒有錢買 SKII 護膚品，要買萬寧的妮維雅。為了減少開支，我只好轉校。對於學校，我不是很執著。

我在新學校也融入得很快。我有好幾個很要好的同學，其中一個就是楊詠琪，她爸爸是皇后大道東「快樂餅店」的老闆，所以我叫我媽媽每一次接我回家都要去快樂餅店買一兩個腸仔包和蛋撻才回家，這樣子就可以幫襯一下朋友的家族生意了。我小時候已經對於這些人情世故的東西很懂得，因為我是我奶奶湊大的。我奶奶那時候和我住在星街，她喜歡看粵語殘片和粵劇，她說她很喜歡任劍輝和白雪仙，她最愛的粵劇是帝女花，我到現在還記得整首曲的歌詞，不用背都可以自然地唱出來。

我跟奶奶說，我喜歡陳寶珠。我說香港的愛情故事就應該像陳寶珠和李奇那樣。然後我奶奶就跟我說了這麼一句：「你知道嗎，在香港，男的就是要進喇沙；女的，就要進瑪利諾。這是成功的不二法則。」

除了這個，我奶奶還經常重複的說：「在香港要做什麼什麼師，律師、醫師、會計師、建築師，你做這些準沒錯！」這些奶奶口中的本土理論她來來回回說了幾千次，沒有誇張。每一次，我都會問奶奶，那麼為什麼堂姐梁慧頤進了協恩？堂姐比我大十二年，我在幼兒園的時候，她已經從協恩畢業離開香港以公務員子女身份留學英國寄宿中學。

我奶奶說：「別問那麼多問題，看你的粵語殘片。」

想預知未來，和搞懂現在，一定要熟讀歷史。而我很感謝我的童年是和奶奶一起度過的，所以，我對於新馬師曾和祥嫂的事兒特別關注，因為轟動全港一時的永祥大廈，還有祥嫂住的竹林苑、她名下的皇朝閣都是在灣仔。我特別愛聽祥哥唱《萬惡淫為首》和看鄧兆尊扮女人。我的小學口頭禪就是祥嫂那一句：「有心啦！」

現在，快樂餅店還在營業，而且排隊的人蠻多。楊詠琪是我的幼兒園兼小學兼中學的同學兼鄰居。而我在大學畢業後碰見過楊詠琪幾次：一次是碰見她在海怡半島做籌款義工；另一次是在她公司附近，她從大學畢業後加入了公營機構消費者委員會，專門檢測有問題的消費品，幫整個香港市場把關，實在是一項非常重要且有意義的工作。都說了，我們的校友遍佈所有公營機構，整個政府都是我們的人。

幼兒園時楊詠琪就跟我說，她要考嘉諾撒聖方濟各小學。我說，我也要考那間學校。剛好，媽媽也說我要考嘉諾撒聖方濟各小學，因為我不夠分數靠關係進去。她說，如果家屬是校友，可以加十五分；如果是天主教教徒，也可以各加五分；如果是教師或者工友，同樣可以加十五分。但是，我們什麼都不是，所以是零分。我只可以考進去或者派位派進去。

媽媽帶我進學校考筆試那天，幫我梳頭梳了好長時間，務求讓我留下一個好的印象。那天不用面試，但我媽媽都很隆重其事，弄得我也緊張起來。我知道自己不夠分數攀關係進去，所以我想表現自己。在一個靚女老師派卷的時候，我舉手說：「老師，你好像忘了什麼了，不過不打緊，我可以幫你一下！」

但，出來的效果是反效果。

那個老師馬上喵了我幾眼，然後用很惡的口吻當眾罵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說：「我叫梁鈺堯。」

老師從她的名表上往上往下一直搜尋我的名字：「喔，看到了，那不是讀珏（國）嗎？」

我說：「不是的，是念鈺，那是金字旁。」

老師：「還以為那是王字旁呢！」

我還蠻開心的，因為老師記得我的名字。

老師：「我記住你，梁鈺堯。我最討厭你這種學生，叻唔切！」

然後，我就很沮喪，因為我大概進不了這所神校了，那位老師連名帶姓地記住了我的名字，還說最討厭我這種賣弄小聰明的學生，真是弄巧反拙啊。

不難猜到，我在放榜那天名落孫山，但後來，我還是派位進了嘉諾撒聖方濟各小學，和我一起從東華三院幼兒園進這所神校的有四個，都是我的好朋友，包括幼兒園兼小學兼中學同學兼小童群益會託管朋友兼鄰居 Yvonne Lo 勞貽詠，她從母校畢業以後在英國的 University of Bristol 修讀管理系。我們從幼兒園開始肩並肩一直到中學都沒有離開過母校和灣仔，都因為可以一起繼續同窗而自覺可幸。

而那位負責我入學試英文考卷的老師成為了我二年級的班主任。只是，她好像一直都記得我，對我的態度仍然是依舊的不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