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三十一）

說她衣著品味不怎麼樣已經非常厚道的了，說白一點，其實她根本不會搭配衣服，猶如一個村婦。我不是說我自己如何有品味，但起碼，我避重就輕，我不會挑自己不懂的範疇作為我的終身事業。

她說她用 OPT 留在美國一段時間，然後回去重慶做家教賺錢。做時裝店幫模特兒置裝的工作其實工資不多，但最後，還是存了一點錢，過了幾年，她以半工讀的形式進了康乃爾的建築學院讀碩士。康乃爾那邊好像免了她一半學費，順利完成學業以後，她還選擇到香港的一間知名國際建築師樓工作（好像是 OMA，反正是一所我聽過的建築師樓）。沒想到，過了八個月就被辭退了。她沒有講原因，但是她打算繼續讀上去，她想再修一個建築系的博士學位成為教授。我沒有說什麼，我只是問她當初在香港工作的時候多少錢一個月，她也很坦白告訴我說月薪就只有兩萬三。

這時候的劉靖其實已經因為交付哥倫比亞大學和康納爾建築碩士的學費而債台高築。她沒有想過，其實再讀上去，再多一兩個學位，也是無補於事。

香港本地想做建築師的人已經很多，比如說，我表姐就已經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學士從倫敦大學建築系畢業，碩士從美國賓夕凡尼亞大學畢業。結果，還是沒有做得成建築師。最後，堂堂一個住康樂園的本地人都熬不住同業的排擠，只可以成為室內設計師。我跟劉靖說，她可以考慮轉做室內設計師，但是，她不屑，她覺得地位和薪酬都不能和建築師相提並論。她想成為大學講師，這樣的話，才不枉她花了這麼力氣、時間和金錢在兩個長春藤學位上。

綜合了劉靖和我表姐的際遇，我覺得她欠缺的不是一張畢業證書，也不是什麼大公司的工作經驗，或者一張亮麗的履歷，畢竟，其實哥倫比亞大學和康乃爾大學的名氣已經幫她踏進這些大公司了。但能否生存下來，就真的要看她的軟實力，也就是她的性格、人品和跟人相處的技巧。就算勉強進了這些大公司，如果對於人性之間的博弈還是毫無頭緒，其實，結果始終得不償失。

我送劉靖四個字吧：不自量力。

很多精英，以我的觀察看，是很自以為是的。當被一所名校錄取，或者要進入一家大企業、大公司的時候，他們想到的就只有：我很厲害，所以這些成就是我應得的成果，這些大企業都很需要我這種人才，我的存在確保了地球的運行。

但是，與此同時，卻忘記了，其實每一個組織，包括大學、小學、中學、幼兒園、教會、民工團體、企業、公司、銀行、投資銀行、金融機構、商業機構，其實都需要「炮灰」。

如果這些精英一個不小心，很可能就是被推上前線犧牲做炮灰的那一群「幸運兒」。

要審視一下自己是不是「炮灰」，其實，很簡單，留意一下你身邊發生的事情即可。假設投資銀行是一間賭場，交易廳就像莊家一樣，其實只會低買高賣，長遠來說，sell-side 其實是沒有壓力的，因為這是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交易廳和資本市場部的辦公室之所以全部透明落地玻璃，其實行內人叫這兩個部門做「金魚缸」，高層們只當員工是一條條錦鯉而已。有時候，我們醉生夢死為一份工作賣命，本身就是很可笑，只是當時已茫然。

問題就是，你身處的賭局是大部分其他人在身處的賭局嗎？你在別人都在買百家樂的時候，你獨自在玩二十一點嗎？還是你在不斷地玩魷魚遊戲，被賣器官了還懵然不知？

還記得，當初我和田雞去加勒比海的時候，他強行拉我進賭場，當時的我們剛好過了十八歲法定年齡。他還很驕傲又自信滿滿地跟我說，他是耶魯大學的數學系畢業生，肯定可以殺賭場一個片甲不留。結果，三個小時後我們只賭了三四鋪，因為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記牌」、「等運到」，賭場的人都以為我們在貪免費飲品和小吃呢。最後，田雞還是損手離場。所以，和田雞出門，真的很沒面子。人家 Steve 帶我和 Kelly 去拉斯維加斯的賭場時，賭的根本就不是老虎機和二十一點，是撲克！

所以說，學歷不是免死金牌，分數更不是。要在香港的大企業立足，要懂得人情世故。最重要的，還需要察言觀色。

我想，你們可以猜到我為什麼不希望在高盛打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