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八十六）

在和 Michael 對話的中間，Michael 收到了他手下的電話。我從對面都能聽到整個對話，因為他手下說話的聲音很大聲。她是一個女助手，說話很「嗲」，而且很「姣」。我想，她應該就是我的對家吧。

後來，Michael 叫這個助手進來，由她來面試喔。

她跟我自我介紹完，Michael 就出去了。

她是一個四川人，畢業於清華大學的經濟系。她的態度居高臨下，而且不太友善。

她第一個問我的問題就是：「欸，你受過什麼挫折嗎？」

我覺得很奇怪。

因為，住在紐約的四年多期間，我去過差不多一百多家銀行的面試和招聘會，只有高盛是這樣子以找出我缺點的角度來對我進行面試的。

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說：「你成長的過程中，遇到過什麼難題或者挫折嗎？」

我心想，怎麼會沒遇到過？

但是，她是我的競爭對手，如果我回去雷曼兄弟的話，她就是我的對家。

我不可以把自己的缺點完全暴露於她面前。再說，她的來意也是充滿敵意的，還沒開始面試，我已經感覺到她的不安好心。

我說：「太多了，記不清楚。」

我才不會把自己的慘痛經歷和成長血淚史暴露於人前。

恕我直言，從小到大，在香港生活了那麼多年，從來最玻璃心和心靈脆弱的都是大陸人，你們有沒有聽過王菲的《容易受傷的女人》？我覺得那些大陸人都是在溫室裡長大的，人家說一句是非就覺得天要塌下來的感覺，真的和從小喝狼奶長大的我們差天共地。

她之後問了我很多問題，是關於我的工作細節和成長經歷的，但是我都繞彎「遊花園」式躲避了她的咄咄逼人。我從小就喜歡吹水，講話沒重心就是我的強項。

高盛就是按照他們對我的印象，請了這個四川女孩吧。我不知道高盛怎麼聯想到我和四川、清華的關係。我媽媽是來自北京的，雷曼看中我的是口才和學歷，還有中方背景。高盛不是思覺失調就是精神錯亂，據說他們為了更顯得城市化而請了住在灣仔劏房的徐小姐和來自觀塘的田雞做暑期工。在高盛眼中，住灣仔劏房才算城市人城市心，住劏房緊貼城市脈搏是常識吧；而觀塘雞寮則是九龍的 CBD。但，可能高盛不知道來自聖保羅男女的鰂魚涌、筲箕灣、炮台山、小西灣、西灣河、西營盤、石塘嘴舊區居民眼裡，它只是一所處於北極的阿拉斯加企業而已吧。

我在雷曼工作的時候，說話很正統，沒有嗲過任何人，就除了我在交易廳裡試過在臨放工前用免提打給正在紐約培訓的田雞，我故意在曾總面前用假音娃娃腔，曾總也聽出來我對田雞對話時的不自然了吧，田雞就是我不想回來香港就業的原因。其實平常的我待人接物是很硬朗和冷淡的。

這個四川女孩之後就是姚嘉仁的面試。

姚嘉仁當時的級別不是很高，大約是比 associate 高一級吧，應該是 VP 之類的。但是高盛不叫 VP，他們叫行政主管。那時候的姚嘉仁正當壯年，應該是三十多歲左右，說話的時候有着無比的驕傲和霸氣，而且也對於自己的工作充滿了自豪感。他從華盛頓大學念完電腦本科後，去史丹佛大學念碩士。但是，他沒有去硅谷從事高科技行業，而是去了紐約做投資銀行，那是一個跨專業的領域，證明他真的很向錢看，哪裏有錢就往哪裡去。他告訴我在紐約工作的時候，工時差不多一天十幾個小時，但是他仍然有時間趁週末不用上不班的時候去紐約大學商學院念了一個兼職的 MBA。他說，現在的青年人開口就說什麼 work life balance，他才不會趁年輕享受生活，賺錢要緊，享受生活當然等賺夠或者退休以後吧。問題是，他好像做到了高華證券的 CEO 還是未能賺夠退下來，到了二十年後的今天，他仍然是那麼營營役役，接近過勞死。

他跟我說，他在工作的第二年就已經在紐約買樓了。我半信半疑，我跟他說，其實高盛還有其他紐約的投資銀行工資不那麼高，我仔細問他怎麼做到的。他知道理虧了，馬上說實話。他說他第一年拿到花紅以後買了很多股票，結果賺了一點錢，所以有錢付首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