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十一）

我知道說到這裡，你們肯定又在質疑我的智商了，不然就是說我俄羅斯共產主義。當然是做投資銀行好啊，人工高，福利好，地位受人尊敬，而且門檻高，很難進的，資本主義鼓勵多勞多得，以學歷、分數、智商、工時和血汗來換取豐厚的工資，有什麼不對？有誰會想在 mass mutual 做一個文員？既然是長春藤畢業，當然是做最高人一等的融資部啊，這不是皆大歡喜嗎？確實是，既然長春藤的畢業生都這麼好高騖遠，又有誰會看得上一份普通的銀行工或者保險公司人事部職位呢？所以，這就造成了一拍即合的供應與需求。

也怪不得當初我和田雞分手，我被人笑弱智笑了十幾年，到了最近笑聲才漸漸無聲消逝。很久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嘗試一下從田雞的角度來分析一下事情是如何發展的。

當拿到美林證券的一萬五元港幣聘書時，他絲毫沒有驚訝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低的工資。你說投資銀行融資部的工資是五萬美金一年吧，但是也起碼是最低工資（把五萬美元除以五十二個禮拜，每個禮拜一百個小時）。但是，一萬五港幣一個月做一百個小時簡直就是嚴重剝削，你做潭仔阿姐都更錢多，尤其是潭仔阿姐不會需要每天加班工作致死。

明明田雞是本土香港人，拿着耶魯大學滿分的學位回來香港，不是應該自動升呢成為一名出色的海龜嗎？明明香港是他長大的家鄉，現在有了人人羨慕的耶魯畢業證書，他的前途本應一片光明。

這是一個致命的盲點，導致田雞如今仍然是執迷不悟，他還是覺得當初離開他的我是一個偉大的糟糠之妻，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我是那個在他身後默默支持他的大學女友。畢業了，出來工作後，我居然沒有被他的投資銀行工作的光芒所蒙蔽，居然就在他打算求婚之前忍痛分手了，此後再也沒有和他相約見面。

我最近教學生的時候看到了 2022 DSE 的作文題目，如下：

爺爺：「我當鐘錶匠超過50年，畢生專注這門手藝，能做到分毫不差。」

允行：「我是品味生活的咖啡師，亦是書寫人生的作家，更是培育後進的武術教練。」

各人對人生有不同追求。有人認為：「與其一生專精一事，不如發展多元人生。」你同意嗎？試撰文一篇，論述你的看法。

https://www.hk01.com/article/763604?utm_source=01articlecopy&utm_medium=referral

突然之間，我頓悟了。原來田雞不是高分低能，他不是弱智，他不是白痴。

他才是擁有人生智慧的本土精英，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短視了。

根據田雞的邏輯，上一代的香港人做一門手藝往往是一輩子的事情，就像是一個鐘錶匠，雖然可能一個人一生也未必需要修理一隻手錶（壞了可能就買隻新的），但是保守舊派的田雞認為只要累積了經驗，專注做好自己的專業達到極致的程度，最後就可以成為一門專家，成為業內的翹楚。這樣的想法讓田雞充滿了希望，他認為小小苦楚等於激勵，假以時日，等到他升職了以後，回報就會高了。這也是為什麼一個哥倫比亞大學的畢業生肯回去香港做九千元港幣一個月的大四工作。他們覺得入職的薪金低一點不打緊，因為他們懂得放長線釣大魚，他們看重的是經驗的重要性，等到拿到專業資格或者累積了業內經驗以後，他們的工資會上漲的。投資銀行董事長的平均年薪大約是一千萬一年，這是公價。熬一熬吧，熬一熬，他就可以成為一名成功出色的銀行家了，起碼，他，還有他的老婆，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他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到現在的田地吧。

雖然在二十多歲的時候，田雞已經腎結石然後腎衰竭，他需要換腎。

但是，不打緊，他的老婆把腎臟捐給他了，這樣子他就可以繼續做他的投資銀行工作了。據說，她的老婆有肝炎，需要田雞的肝臟移植，所以這真是找對人了。愛情，本身就是一種互相需要和奉獻，除了感情、身體，還包括內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