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十九）

其實，我不是沒有往壞處想過，只是沒有想過壞的程度會如此這般壞。

我身邊加入華爾街的人不下一百個，明明那工資高，確實是高其他行業如傳媒一兩倍甚至好幾倍，但是工時和壓力也是幾何倍地比其他行業難頂。但我又心想，難道其他行業就沒有工作壓力了嗎？我還執迷不悟，仍然覺得金融世界充滿機遇。

話雖如此，既然那麼多人都可以熬過去，我還安慰自己說那一百個小時可能不是都是在工作吧，如果真有那麼多東西做，投資銀行大可以把請一個人的高工資轉為兩個人分，每個人賺少一點，工作量也平均對分啊。我直覺是認為那一星期一百個小時可能是三四十個小時做報表，然後十個小時開會，然後剩下的時間等待老闆的指令。我覺得這工作應該有空餘和喘息的空間，不然的話，不會這麼多人前仆後繼地加入華爾街。

之前有校友警告過我的，只是當時我不太敏感，也抱有一絲的僥倖。我聽高盛的前 HR 說過高盛很多董事長生腦癌英年早逝。也聽過有人在花旗銀行融資部辦公室心臟病發，偶爾還有人可能會三十歲前中風；年輕一點的分析員可能在上班時間到廁所吸大麻，也知道有人會因為逃避壓力酗酒。我想這些我都聽過，但是我看到過的是更多人如常地上班，所以我又說服我自己應該沒事的。

很明顯地，當時的我真的太年輕，現在回想起來，我以前真的太天真，我真的曾經相信過這個世界是一個公平回報努力和教育程度的社會。但我在二十歲覺醒，總比那些現在還在投資銀行拼搏的朋友來得及時。

我記得大學二年級上學期的時候，我參加了一個校內的投資銀行分享會，裡面有很多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友分享做金融的經驗。由於我對於投資銀行的工作頗感興趣，加上那個分享會有免費晚餐，所以我就參加了。

啊，對了，哥倫比亞大學由於位於紐約坐享地理位置的優勢，平均一個星期有三四個招聘會在學校裡面舉行，而且大部分都會提供免費飲料、小吃、有時甚至包午餐或者晚餐，除此以外，還有很多的免費公司宣傳品，包括筆、文件夾、USB、書包等，所以不去白不去，去開開眼界也不錯啊，這就是我為什麼知道華爾街的內幕黑暗比我的前男友田雞要多很多。

當時的那個分享會提供的是 Saigon Grill 的越南菜，我最喜歡吃越南菜了，所以我就跟我的韓籍室友一起去了。那分享會沒有什麼特別，跟往常的沒有什麼不一樣，大概都是面試技巧或者報名程序等。分享會結束之後，就是用餐時間。我十分期待那晚餐，我記得 Eddie 吃過那餐廳的越式牛肉粒紅飯，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越南菜。當然，那分享會的 budget 不允許我們大魚大肉，那只是普通的 pad thai 或者春卷之類的，但我已經覺得垂涎三尺了。

其中一個分享經驗的哥大校友叫 Edward Lin，他問我們有沒有人想幫手去搬運飯盒，我想都沒想就說我可以了。那時候，真的很單純，純粹是覺得學校為我們提供那麼美味的晚餐，自己出一點點綿力其實也是應該的，如果我快手一點的話，還可以早一點吃到晚餐呢。我旁邊的韓籍室友看見我自願幫手，她說她也願意。

那個校友看見我們這麼「抵得諗」，於是就坐下來跟我們聊天了。我和我的韓籍室友都非常用心地在聽。他原來在高盛做過暑期工，但是聽他說，他好像做到一半就走人，辭職了。

我們問他為什麼不做高盛了？高盛是業內的大哥大，很多人都想盡辦法進去的啊。

他沒有說，只交代了他當時的工作不再是投資銀行，而是 public finance。

Public finance 不是商業機構，是幫政府融資的一個組織，主要是以金融工具如債券幫助政府機構集資，目的可能是建設、教育、國防、保安等等。

那時候，我已經覺得高盛就像是一個躲在衣櫃裡的骷顱骨，聽上去是好聽，但可能賺來的錢根本沒有命享。當然，那個哥大校友當然沒有說過高盛一句壞話，沒有人會在辭職投資銀行以後說前公司的壞話的，因為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前員工的失意而對投資銀行改觀，這就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