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二十年後的你

這是我高中的比較文學畢業論文，多多指教。

狹隘的世界--淺釋佈局安排對故事情節發展的作用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巧合的確在我們生活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種偶然的情節不論在電影、話劇或者電視劇裡都可以經常看到。細細體味《咆哮山莊》和《黛絲姑娘》令我對巧合有了嶄新的體會和理解：故事中的種種偶遇、相逢、結合或者邂逅其實都跟當時的社會結構和生活方式是分不開的，環境的局限性往往可以改變一個人的際遇和決定；它為這兩部中的男女主角帶來了無比的痛苦，也昇華了他們的愛情，並且間接注定了他們的命運，造就了黛絲的悲劇和希斯克里夫一連串的報復行動。濃縮佈局，可以讓作者摒棄枝蔓的情節，從而大大舒展其故事深度與寫作空間，既能集中描寫男女主角的衝突和糾纏，又可突出故事人物的矛盾。兩部警世巨著有着不同的思想主題及人物形象，然而它們的人事滄桑都同樣發生在遙遠、偏僻的田莊或農村裡，足見兩位文壇巨匠在選才佈局方面同出一徹的藝術構思。

咆哮山莊與它附近的畫眉山莊自成一國，既侷限了人們的際遇，也減少了故事情節發展的可能性。兩地雖然距離只差半小時車程，然而直到凱瑟琳十六歲時兩家人才巧合地真正認識，可見其接觸人事的機會實在不多。而哈代更是運用了命運際遇的安排來塑造故事中的宿命色彩。黛絲一生不斷受到這種封閉的環境影響，從她被親戚亞歷克誘姦到他被安其爾父親克萊爾先生的傳道感化而洗心革面；由安其爾與黛絲在舞會相遇至其後於牛奶場邂逅的種種偶遇，其實都發生在這小小的約克郡裏。

環境的局限性真的改變了他們的一生啊！在讀者印象中，林頓似乎時選了當地最美麗的姑娘，可實際上除了這位新娘之外，他很可能別無選擇。要不是他們生在這種簡單和偏遠的社會，小卡西又怎會不顧一切地愛着這個多麼自私又讓人可恨的小男孩兒--小林頓，並誓言：「除了爸爸和艾倫以外，我愛你超過任何人。」？她的伊莎貝拉姑媽，智慧與美貌並重，居然獲不到一群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兒垂青，簡直令人惋惜。再說黛絲吧，這麼一個高貴美麗的姑娘，一輩子就碰上這幾個壞男人，也沒有別個追求她。

由此觀之，這些偶遇、邂逅的確具有一定的必然性，要認為它是巧合，倒不如說這是兩位作家精心構思的結果。情節的集中和凝鍊，的確是兩部巨著的一大創作特色。他們把小說寫得濃縮、緊湊和集中，書中的情節也就緊扣着主題和主人翁的命運而展開。哈黛沒有交代安其爾在巴西的日子，艾美莉對希斯里科夫出走的三年幾乎絕口不提，這些情節對主題沒有多大關係，就被省略掉。兩位作者從不多費筆墨於繁瑣枝節上，務求讓每個細節更有效表現主題，從而突出人物關係的衝突，彰顯了男女主角的糾纏。他們身處於那個簡單的社會，經歷的人和事比在大城市少，生活也相對單純和簡樸，所以其愛和恨比較強烈和澎拜，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顯然，兩位大師的寫作目的不為反映現實，乃着重人性的探索，窺探愛與恨相互交織的奧妙。

胡適曾經說過：「愛情的代價是痛苦的，愛情的方法就是要忍得住痛苦。」希斯克里夫和凱瑟琳之間至死不渝的愛情既恆久又鞏固，黛絲對安其爾一往情深，蘊含着無限包容。然而，這種簡單、狹隘的環境培養了浪漫、澎拜的激情，同時也製造了希斯克里夫一連串的報復行動，作為其內心被扭曲的靈魂的一種發洩。一直逃不出亞歷克魔掌的黛絲經常受到他的引誘、試探和愚弄，她的痛苦在壓縮的環境下轉化成強烈的恨。看來，在他們面前，世間上的良善失去了光彩，失去了原有的價值和意義，他們那種複雜的人性，彷彿也赤裸裸地表露出來，走上極端；也就是說，形成了這麽一種型態：不是狂熱的愛，就是強烈的恨，這木刻般鮮明的對比具有震撼人心的藝術效果。

你說世界真細小，未免太局促了！書中所揭示的人性及人物內心世界顯然是另一個廣闊且深遠的藝術層面，又豈可跟故事裡的現實世界所相提而並論呢？作家在某些地方放棄了細節的真實性，並非功力不夠，而是藝術上的另有追求；當我們欣賞這兩部作品時，大可不必以現實角度去剖析每一個細節。須知，兩位作者的確具備了現實主義大師的風範，順手沾來，每個戲劇性場面都讓人如聞其聲，親歷其境。他們摒棄了繁瑣枝節，以深度來補償廣度的不足，充分渲染愛恨交織這一漩渦。這個大師們所創造的藝術天地，即使是多麼有限的天地，卻處處可以觸景生情，令你應接不暇，不由得發出驚嘆：「境有限，意無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