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四十七）

大老闆和我的對話大約只有十分鐘，他沒有跟我說他的背景、大學、工作經驗等，他也沒有正式介紹過他自己。單刀直入，他說他需要我向曾總索取客戶機密資料。所以，我們那十分鐘的對話大約有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跟我闡述他需要的資料範圍，比如說，客戶的名字、電話、職銜、公司內部結構等。最後一句話，他淡淡地拿出一張打印了所有實習生名字的紙，他說每一個實習生都會獲配對一個指導師（mentor），他說他就是我的 mentor。

那就是我和大老闆整個暑假中唯一的對話。他再也沒有跟我講過什麼了，我記得我們的對答中，我只是不停地紀錄他說的話，然後說「可以的」、「明白了」之類的客套話。但其實，我心裡面明白這項任務其實很棘手，因為我會夾在大老闆和曾總中間。大老闆沒有告訴過我怎麼去索取資料，他只告訴我任務的範圍僅此而已。整個對話其實都在他三百六十度落地玻璃辦公室進行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傳出我和大老闆睡然後炒了曾總這些完全沒有事實根據的緋聞，對此，我覺得這是很無稽的。完全是捏造，子虛烏有。

雖說，大老闆是我的導師，但其實他什麼也沒有教過我，我們也未曾有過任何單獨約會或者辦公室外的任何對話。整個暑假，大老闆連招呼都未曾對我打過。曾總也是，他們兩個都是頗為沉默寡言的。

我剛從大老闆的辦公室出來，然後坐在卓小姐的位子上。凳子都沒有坐熱，又輪到曾總叫我去他辦公室談話了。曾總其實有辦公室的，因為他是董事長和中國組的主管，但是他大部分時間都坐在交易廳的長桌上，只要他上班的話。

剛從大老闆接到了任務要對曾總的客戶起底，然後曾總又對我訓話，如果少一點心智情緒穩定性的話，很容易會精神分裂。但當時，我的情緒沒有問題。然後，我又跟隨曾總到他的辦公室對話。

由於交易廳裡面都是對講機、電話、錄音器和攝像鏡頭，所有有關管理或者和買賣無關的對話通常都在玻璃辦公室裡進行。

為什麼交易廳滿佈機關呢？其實，交易廳是一個極為不平和的地點。

很多人問，為什麼大老闆不只請他信賴的人？這樣就可以確保公司是一言堂啊，所有的緋聞、是非、捏造的大話都不會發生了。其實，作為管理層，大老闆的確很難做，因為交易廳是一個充滿了利益衝突的部門；交易員和銷售員往往是對立的關係，交易員為了確保公司利益，給客戶的價格往往是保護了自己的利潤為先，但是作為銷售員，當然是為客戶爭取最好的價格才能做得成生意啊。換個角度說吧，交易廳裡經常會發生報錯價的問題，比如說，客戶名字錯了，買賣方錯了，銷售面額錯了，又或者是價格錯了，債券名字錯了，外匯種類錯了等，只要搞錯其中一樣，交易很可能就不能發生，嚴重的還可能連累公司賠錢。如果出錯了的話，這是可以直接影響到 P&L 或者年尾花紅的，所以沒有人會承認自己犯錯。交易廳裡經常會出現「口同鼻拗」的情況，就是你說我說漏了嘴，我又說你聽覺不好之類的爭拗和抵賴。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所有的對話在交易廳裡都會被錄下來，包括電話、免提的那個麥克風、攝像鏡頭裡面的互動等，這樣就不會有人賴其他方出錯了。

當然，其實，銷售員和交易員的對話容易出錯，這是不爭的事實，但雷曼的完善管理制度其實還請了銷售助理、交易員助理和後勤部門幫手核實交易細節，如果有發現不對的地方，會馬上提醒銷售員再跟客戶跟進。

在管理層面來說，有些部門的職位是非常「惡啃」的，所以不同的部門需要不同的人員來擔任。所以，儘管有的僱員性格特質和公司文化有衝突，大老闆也只會視而不見。比如說，交易員吧，其實能勝任和願意幹的人本身就不多，就算受僱的是一個人渣，但只要業績做出來了，其實其他人也沒有辦法趕他走。

這也是為什麼，大老闆總喜歡「失驚無神」出來巡交易廳，每天一次，大約在十一點的時候。然後，每一天，他都只會對兩三個人講早晨。他只對 Sylvia（那個名模）和澳洲的 Simon 主動打招呼，曾總在的時候，他也會對曾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