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後的終極告白（三十八）

話又說回來了，我不是真的後悔去了摩根士丹利；我覺得在功利的層面上來說，去了摩根士丹利對於我來說是沒有太大的益處。摩根士丹利給我的支薪僅僅夠交租，我還要貼錢吃飯和置裝，所以，我其實沒有從摩根士丹利那裡得到任何實質的好處。對於我的生涯規劃來說，我也是吃了很多虧，因為我辭職了，我在暑期工還沒有完成的時候就已經遞了辭職信，這是我的一個污點。其他人都順利完成實習，然後去什麼高盛、摩根大通或者繼續留在摩根士丹利，但我中途退出實習工作這個舉動基本上已經限制了我可以去的公司，我只可以回去雷曼。在 career path 來說，我確實是在仕途上摔了一跤，狠狠的一跤。在自我成長過程上來說，我也是一個失敗者，因為我自從在摩根士丹利實習以後，得到了憂鬱症，做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勁，性格也開始變得深沉，不像以前那麼 bubbly。

但，如果我從來沒有去紐約的摩根士丹利實習，我到現在還是會羨慕投資銀行的光環，我還是會猜想他們的花紅有多少，我還是好奇他們的工作到底辛不辛苦，我還是會想進去這個比長春藤圈子更窄的金融精英圈，我還是會想打聽他們的生活如何華麗，我還是會想成為他們的其中一份子。如果不是摩根士丹利，我可能還不會甘心做一個普通的打工仔，我還是會疑問自己的事業選擇，我還是會猜想人家的仕途是不是比我更豐盛和平坦。所以，我也沒有太過糾結於從投行走出來的這個決定上，也沒有太糾結於我的朋友比我現在賺多很多錢。馬玉媛現在和父母住在跑馬地的新型豪宅桂芳街 8 號，還是她負責一家人的花費和租金的。她的市場推廣公司就在學校下面的聖佛蘭士街，就在我以前住的星街下面。我其實一直以來都替馬同學開心，不存在任何的競爭或者嫉妒。我覺得這就是我們嘉諾撒聖方濟各的好處，校友和同學之間不存在太過激烈的惡性競爭，女人之間的比較當然有，但是更多的是互相支持，而不是攻擊。我一直都認為我們嘉諾撒聖方濟各大體上來說是團結的，因為我們的槍口都是向準對外的為多。

所以，我從小到大都很欣賞這位朋友馬玉媛同學，因為她就是那種敢向權威制度說不的人，不像我，我其實是一個很怕事和順從學校的學生。就小時候住在北角那一年，我們學校要求所有的學生學游泳。我和馬玉媛一起去了維多利亞公園那個公共泳池找了一個前游泳教練學游泳。學了二十堂課，我把蛙式、自由式和背泳都學會了，我很努力地聽教練的話，認認真真地把學校要求的都學了，但是馬玉媛連浮水都沒有學會，更別說蛙式、自由式和背泳了。她就是那種不理會什麼外界標準的人，也算是自信的一種表現吧。校內的游泳考試她也沒有過，而我則輕輕鬆鬆地考過了游泳評核。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學校逼迫我們每一個都學游泳，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馬玉媛那麼不認真學游泳，但我還是蠻羨慕這個一直放棄學業和外界評核標準的同學。

小時候我就鼓勵馬玉媛同學在考試前讀一下書，溫習一下課文，叫她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誰知道，她把我的叮囑視作耳邊風。就是她那種漫不經心、從來都不複習的慵懶讓我對她另眼相看。雖然我不算很努力，但起碼我還是按照規矩行事的，而她從來都沒有把世俗的功名利祿放在心上，卻居然活得比誰都好。

我想，大家應該理解為什麼我從來羨慕的都不是那些上報紙說自己拿了多少個 5** 的狀元吧，我想，我真正羨慕的竟然是那些家裡有點錢和實業而在考場上寫了自己的名字就大搖大擺交白卷提早離開考場的「試場浪子」。真的，當年我住在海怡半島的時候，南區的考場有蠻多這種放棄會考的「試場浪子」。那一下，我真的嚇懵了，我那麼努力去考什麼功名，怎麼竟然就有這麼多人不屑到連考卷也懶得看，真是「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場」。

但，羨慕歸羨慕，我還是會努力地順着制度做一個不起眼的螺絲釘，因為我沒有那種顛覆或者漠視外間的勇氣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