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後的終極告白（六十六）

哥倫比亞大學不是一所完美的學府，它也沒有嘗試成為一座完美的校園。它有很多缺點，可也是因為這些缺點讓很多的校友、同學、室友成為了很堅固的夥伴；因為有紛爭、有罪案、有共同的敵人，學校凝聚了一股無形的藍色力量，貫穿這世世代代的哥倫比亞大學校友。

其中一個我不喜歡哥倫比亞大學的原因我之前就說過——它處於紐約市曼克頓。雖然這同樣是吸引了無數個市內、市外莘莘學子的理由，但在我眼中曼克頓就像是葛咸城一樣：黑暗、骯髒、繁華背後有無數黑人、外地人、新移民。

有一句話我很喜歡，它就是摘自《北京人在紐約》裡面的開場白：「如果你愛一個人，就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裡是天堂。 如果你恨一個人，也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裡是地獄。」紐約彷彿就是地獄和天堂同時存在的人間；確實，地獄的部分，我想沒有地方比紐約更地獄了。但，天堂同時也並存，還不時向人招手，彷彿地獄和天堂同時都是那麼垂手可得，這就是地獄的地獄之處：因為你可以看到別人的幸福，同時也在不忿自己的不幸。

大學一開始的時候，我確實對於這座城市有點抗拒，試過問自己為什麼來到東岸？在我沒有考到會考八優的時候，我只是想去社區學院拿一個副學士學位然後轉去 UCLA，我原本並沒有去紐約的意願。

但，住下來四年以後，我居然對於離開紐約有點不捨。當然，紐約並不是一個容易生存的城市，樓價高、天氣冷、罪案多、城市衰敗嚴重，別忘了，哥倫比亞大學還身處哈林區。一下子從罪案率低、人口種族相對單一化、交通便利、摩登現代、市區綠化、乾淨無污染的香港過去曼克頓，說實在的，我當初有點不適應。

除此以外，學校裡面也有很多互相爭鬥的香港人；學校外面，東岸的香港人也很喜歡互相攀比，小圈子競爭，而且學校排名高的還會欺凌排名低的同學，甚至性侵、強姦。大學一二年級，我問過自己為什麼要一個人跑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可能，我是喜歡美國的，但那時候的我覺得我喜歡的可能是洛杉磯之類的天使之城吧。

所以，紐約市和哥倫比亞大學改變了我的性格取向、看東西的角度和生涯規劃。它把我從香港那非洲動物園弱肉強食圈子裡拯救出來；它讓我看到了人性的互相幫助，它讓我知道在我最辛苦、最緊張、最難熬的時候，我的學校和朋友完全了解到我的難處，而且一直站在身後支持我。它讓我領略到這個世界有比成功、金錢更重要的東西；它讓我知道那些不知足的獅子的遭遇和下場竟然是悲慘到我不能想像；它讓我知道越折騰、掙扎竟然越「大鑊」。

我實在要多謝曼克頓這座「罪案之城」的心狠手辣，把一個又一個想攻城發達的新移民，隨着時間的流逝，殺個片甲不留。

至於我的專科——工程學院裡面的商科運籌系（同時也是史丹佛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康乃爾大學、柏克萊大學、麻省理工、西北大學的同名工商管理系），我也是從未後悔。可能有一點恨自己的公司雷曼兄弟在我工作一年之後就倒閉，但我也確實因為這段經歷而成長了許多。

在當初沒有考到八優之前，我也只是希望去柏克萊大學之類的公立大學做科研或者讀商科，而從來沒有過要去哈佛、普林斯頓做投行的決心，雖然諷刺的是大部分柏克萊的校友卻都在硅谷工作，而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友則投身華爾街。我其實沒有變過。可幸哥倫比亞大學的教育水平跟柏克萊大學的水平無異，甚至更好；哥倫比亞大學工程學院和柏克萊大學工程學院地位相宜，很多柏克萊校友在哥倫比亞大學讀工程系研究生。

柏克萊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同樣都是民主黨左派的票倉，而這兩所「姐妹校」都是推動着美國社會運動的基地，更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曼克頓項目的大推手。

但我知道對於讀書只求分數的香港人來說，這無疑是對牛彈琴。

在我的年代，考八優的應該都進港大醫學院。而放棄醫科的往往只會接受哈佛、史丹佛之類的學位，而不會考慮他們眼中「二線大學」——康乃爾、華頓、布朗和哥大。但同樣地，其實，哥倫比亞大學也不怎麼喜歡招這些香港 band 1 名校圈的 head boy / head girl。他們大部分都被拒了。理由是：他們太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