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與麵包（四十一）

我知道很多不認識我的人都認為我是一個標準的紐約客，我肯定很擁抱紐約的那一套思想和價值觀。其實，某程度上來說，那是對的，某程度上來說，那又並非如此。我其實和很多香港長大的本地人沒有差別，我也曾經很排外，曾幾何時，我覺得紐約是一個罪案城市，當中三下學期時我得悉我的好友胡同學要去美國留學時，我曾經大聲跟她講千萬別去黑人區，也千萬別跟黑人做朋友，因為我說他們都有愛滋病。我也是經常看國際新聞的，我去加州旅行的時候聽見過導遊說黑人在紐約市地下鐵做的所作所為，那時候，我曾經斷言跟媽媽和爸爸說過：「我這一生都不要踏足紐約市，就算是機場轉機，我也千萬不要去紐約。」我是那麼確定地跟父母承諾過我永遠不要去紐約市，不知道是命運給我開了一個玩笑，還是我的父母整蠱我，大學的時候，我還是迫不得已地去了紐約，所以長大了以後，我就不會把話說得那麼絕對和滿，到頭來吃虧了還是自己受罪。開學的時候，我還囑咐媽媽幫我去香港那些電腦商場找一下防狼器，我那時候總是覺得我會在紐約被強姦。我的朋友 Ivan 在升大學前的那個暑假帶我去重慶大廈吃咖哩，那裡都是巴基斯坦或者非洲人，他們都好像要把我吃掉的樣子，嚇到我吃到一半就回家了，我特別害怕這些外地人。但，最後我發現，原來強姦我的並不是這些樣貌可憎的有色人種，卻是那些看起來一表人才的耶魯高材生——田雞。

大部分報名哥倫比亞大學的中學生都是填紐約市為他們首選哥倫比亞大學的原因，我剛好相反，在報名表裡，我並沒有填紐約市為我喜歡哥倫比亞大學的原因，相反地，跟很多人不一樣，其實紐約市是我不喜歡哥倫比亞大學的最大原因。我還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報名表上填上關懷愛滋的這個選項，說明我其實我很怕紐約市尤其是黑人區的治安和公共衛生問題。要不是在報名的時候，有一天一條蚯蚓爬到我的床上，我還真不願意報名哥倫比亞大學。

頭兩年的大學生涯，我還在適應紐約都市生活中，起碼，那時候我是真心想去耶魯大學探望紐黑文的田雞，週末的時候我不想留在紐約。那時候，我不能稱得上喜歡紐約，相反地我還有點討厭。還記得大學一年級剛開學的時候，我聽到了有火警預報，我總以為有人要炸掉我的宿舍，於是，我聽見警鐘響起，我連鞋都沒有穿就跑去樓下了。我從九樓的宿舍一個人跑到大堂去，那時候，我真的害怕我會死掉，我還不想客死異鄉。下去了以後，才發現一地都是水，原來是洗衣房漏水了，可憐我鞋子都沒有穿就赤腳跑去逃生，最後我一腳連襪子都是水，幸好只是虛驚一場。後來，我的猶太人同房跟我說了很多中東的局勢和文化研究題材，我才放下心來，她跟我說其實討厭猶太人的並非是中東，言下之意，也就是猶太人的終極敵人並不是伊斯蘭教，到底是誰我想我也不用多說了。

Eddie 其實真的很懂得我的心意，他知道我不喜歡紐約。但其實，我的同房 Kelly 就是來自紐約市哈林區的地頭蟲，我說我不喜歡紐約吧，但其實，我也很努力地嘗試適應新環境，又或者嘗試去學習如何這一個國際大都市生存下去。看 Eddie 的網名，我知道他應該是來自曼克頓的美籍韓國人。其實，我不是因為他來自紐約而喜歡他的，是因為他了解我的想法，不用我說出來，他就已經讀懂我的一切。在大學二年級我們同修一門課的時候，他經常叫我去看《sin city》，他說是喜歡 Jessica Alba，但我知道他是在舒緩我對紐約的排斥和恐懼。

在大學的頭兩年，通過學校的一些藝術作品、藝術表演和口頭的是非中得知，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和耶魯大學是世仇，就像是華仁和嘉諾撒聖方濟各的關係。我和田雞的關係就像是一部名叫《west side story》的百老匯歌劇。我其實不喜歡田雞，但是我想勾引他，因為他來了我們的陣營，就等於去送死。那時候，我只是純粹想陷害他，讓他不好過。但是，我還沒有想殺死他的念頭。